《武汉工程大学学报》 2009年06期
43-45
出版日期:2009-06-28
ISSN:1674-2869
CN:42-1779/TQ
一个追求个性独立与爱情自由的悲剧女人
——蘩漪形象分析
作为“五四”以后“解放”的资产阶级知识女性代表,蘩漪为了追求个性独立与爱情自由敢于同传统礼教抗争。但在以男权文化为中心的封建制度下,这种追求目标是不可能真正实现的,唯有把自身解放同社会解放联系起来,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与自由。一、追求个性解放的女人从走廊上静静走来的一个女人,阴鸷而沉郁,穿着一身镶灰花边的旗袍,如同一朵黑色的玫瑰在满园的暮色里散发忧郁的芬芳。她的眼睛大而灰暗,沉静地灼烧,这就是蘩漪。蘩漪是“五四”以后“解放”的资产阶级知识女性。在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五四”运动风起云涌,资产阶级个性解放思潮唤醒了一大批追求自由平等的知识女性。在这种思潮的影响下,繁漪要求独立的人格,渴望真正自由平等的生活。蘩漪出嫁的时候只有17岁,是被大她20岁的资本家周朴园骗到家中的。自从被骗到周家以后,蘩漪便被禁锢在监狱似的周公馆里,无爱无望地过着违背自己本性的生活,被牢牢地锁在封建家庭的罗网中,在毫无一丝情感的阴沟里讨着生活,自由和爱情变得可望而不可及[1]。情感上的鸿沟、家庭的封闭和令人窒息的凝固,残酷地摧残着她的青春,磨损着她的生气。长期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折磨中生活,必然使蘩漪产生尖锐的对立意识和反抗情绪。追求自由和解放,是蘩漪作为一个真正活着的人的唯一出路。蘩漪追求个性的解放,主要表现在对周朴园的反叛上。在《雷雨》整部剧中,蘩漪和周朴园的正面冲突就有四处。第一次冲突是周朴园逼蘩漪喝药。这次蘩漪的反抗性是表现出来了,但抗争因畏惧而有所妥协,是属于消极的反抗。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她的语言中看出来:“我不愿意喝这苦东西”,“我不想喝”,“留着我晚上喝不成么?”但她最后还是把药喝了,带着极大的愤怒把药喝了,还是屈从了周朴园。第二次是周朴园催蘩漪去看病。这次蘩漪的反抗性是以挑战者的姿态出现的。周朴园曾经两次派仆人催蘩漪去看病,蘩漪都没有去,周朴园只能自己亲自去催,企图以家长的威严镇住她、逼迫她看病。但周朴园万万没有想到,蘩漪并没有被他吓住,她没有去看病,而是径自回楼上去了。这次冲突中蘩漪的态度虽然有所改变,但仍没有逃脱周朴园使出的变相的手段,让周萍陪着柯大夫上楼替她看了病,此时周朴园还是处于优势。第三次冲突是蘩漪在下雨晚上从鲁家归来遇到周朴园。这次蘩漪的反抗性表现得更加明显。她对周朴园的每一次问话的回答,都使周朴园感到诧异,没办法只好又摆出家长的架势命令蘩漪到楼上去,但蘩漪却是轻蔑地回答他:“我不愿意,告诉你,我不愿意。”这一次我们可以看出优势转到了蘩漪一方。第四次冲突是在剧尾。这一次蘩漪更是以一个审判者的姿态将周朴园叫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撕毁了他庄严的外衣,撕下了他的道德面具,揭穿了他虚伪的本质,让周公馆见不得人的黑暗彻底暴露出来。此时周朴园完全处于被动地位。这四次冲突,每次冲突之后,都使他们的主被动地位关系发生变化。蘩漪对周朴园的反抗,也由消极到积极,由被动到主动,由软弱到坚定,最后终于彻底撕碎了周朴园的“尊严”,彻底破坏了周家“平静”而“圆满”的秩序,而显示出“刀子”、“雷雨”般的性格。强硬如蘩漪这样的女人,是不甘心被牢牢锁在封建家庭的网罗中,在毫无地位和尊严的阴沟中终此一生的,她要求人格的独立,争取个人的自由。 二、需要爱情的活的女人作为女性,天性就渴望得到一份甜美的爱情。蘩漪被骗嫁给周朴园,虽然成了周家的阔太太,但她并不爱周朴园,周朴园也不爱她,只是把她视为自己的统治对象,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的夫妻感情。她被禁锢在封建家庭的牢笼里18年,在周公馆这口“残酷的井里”过着寂寞、空虚、孤独痛苦的生活。公馆里的气氛郁闷、窒息、阴森,要扼杀一切生机,在这里蘩漪呼吸不到半点新鲜空气;在这里,蘩漪渐渐地被折磨成“石头样”的死人。当周萍从乡下来到周公馆,春天的气息便吹进了蘩漪的心中,十几年的死水也泛起了微微的波澜。他倾听她的诉说,他怜悯她的遭遇,他开启了她封闭已久的心房,所以当周萍向她表白心迹时,她不顾名誉,不顾伦理,甚至于不顾生命,义无返顾地爱上了他。只有同周萍在一起,蘩漪才能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从此,她能够向自己所爱的人倾诉抑郁和痛苦,表达欢乐与幸福。是周萍唤醒了蘩漪沉睡多年的情感,唤醒了她对生与爱的欲求和热情,也唤醒了作为一个独立人的人格意识。周萍身上那种乡野的气息,那种透着淳朴与青春活力的气息,使她就像一颗快要枯萎的大树突然间接受到了甘泉的滋润一般,感情饥渴的蘩漪不管不顾地把一切都交给了这个其实并不能给她带来幸福的孩子。所以尽管她与周萍的爱情生活是在一种极不舒畅的环境中,他们对爱的感受遭到了很大的压抑,然而她满足了。第6期杨宏兰:一个追求个性独立与爱情自由的悲剧女人
武汉工程大学学报第31卷
蘩漪想过一种“要一个男人真爱她,要真正活一下的女人”的生活,可是就连这样的生活她也不能拥有。四凤的出现,使得周萍认为自己和蘩漪的关系是“年轻人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而不再是真正喜欢蘩漪,他要离开她,摆脱她。这对蘩漪来说是不可想像的,没有周萍,就意味着回到令人窒息的生活中去,她不愿意失去已经得到的爱情生活,她要把周萍从四凤手中夺回来。在她认为还有一线希望时,她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努力。因为她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不甘心把自己的精神世界永远埋葬在这不幸的婚姻中。 “她会爱你如一只饿了三天的狗咬着她最喜欢的骨头,她恨起你来也会象只恶狗狺狺地,不声不响地狠狠地吃了你。[2]6364” 为这摇摇欲坠的爱情,她可以违心地把自己置于极端屈辱的地位,要求周萍把她带走,甚至二女同侍一夫让四凤一起来住。当她意识到周萍已经铁了心,决意抛弃她时,她才进行了疯狂的报复。这个为爱情而活的女人,她当着周家所有人的面,揭穿自己的私情,暴露周萍的自私与怯弱,使得一场雷雨降临。她不能安于“三从四德”所规定的命运,她要挣脱封建礼教的束缚,改变身为“工具”的命运,力图作为一个“人”而“真正活着”。她拼命想要挣脱周公馆那口残酷的井,她是一个需要爱情的活的女人。 三、一个悲剧命运的女人在追求个性解放、追寻妇女爱情之路、反抗封建专制压迫的征途上,蘩漪经过艰难困苦的跋涉,最终还是以悲剧告终。任何悲剧的产生都有其历史和社会的因素,蘩漪的爱情悲剧也不例外。她的悲剧是以追求人身自由和个性解放为代表的资产阶级思想同强大的封建制度抗争失败的悲剧。曹禺先生写这个剧本的时候正是 “五卅”运动前后,而蔡漪当时生活的时代恰好是大动荡的时代:一方面是资产阶级的增长因素促成了蘩漪的叛逆行为;而另一方面,反动腐朽的封建统治还很顽固,要想从传统的禁锢下摆脱出来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新的生活方式以惊人的突破来对抗旧的生活方式时,一开始必然失败,因为后者的持久力和内聚力并未消耗殆尽,新旧交替便是悲剧的领域。[3]101125”就其本质而言,在以男权文化为中心的社会中,妇女在政治上、经济上都是处于无权的地位。周朴园是个封建式的家长,他的生活、思想、道德观念和家庭观念,无不带有非常浓厚的封建色彩。他在家中是“天然尊长”,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他扼制一切有生气的东西。他没有把蘩漪当作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的活的女人看待,而只是为了建立一个所谓的家庭“秩序”,把她当玩偶、摆设[4]5758。周朴园在逼蘩漪喝药的时候不惜让周萍跪下来让她喝,还冷峻地说:“当了母亲的人了,内外应当替孩子们着想,就是不保重身体,也要替孩子们做个服从的榜样。”喝药的目的不是治病,是做服从的榜样。没有钱、没有地位的蘩漪只能依靠丈夫养活,因此18年来她一直忍受着周朴园的冷酷与专横。为了摆脱他的束缚和专制,她惟有死命地拖住已经不爱她要离弃她的周萍,然而她没有认识到周萍并无足够的勇气脱离家庭把她带出去,因为周萍也没有取得经济的完全独立,也必须依附于他的父亲。即使周萍带她走,她的附属地位也同样得不到改变,最终只能是以悲剧散场。这位生长在新旧交替的时代,在一个最黑暗的堡垒里,为追求“真真活着”而苦斗了一生的年轻女子,终于没有能够撞碎堡垒的厚壁冲出去,而是在自我谴责中结束了悲剧的一生。以周朴园为代表的封建家长制度的压迫使得蘩漪精神空虚、生活苦闷,于是她产生了 “爱情至上主义”,把和周萍的爱作为唯一的精神寄托。她的悲惨结局就在于她在追求爱情、寻找自我的过程中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和整个生命都献给了爱情,把爱情作为自己整个生命的存在。她抓住周萍不放手,想“重拾起一堆破旧的梦而救出自己。[5]310”从不肯低头求人的她竟然低声下气地哀求周萍:“没有你在身边我已经很苦了”,“我希望你,用你的心,想一想,过去我们在这屋子里说过的许多许多的话”,“现在求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家我实在是再也忍受不下去了”。甚至提出可以将四凤接来同住的乞求。这时的蘩漪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乞求这一份不值得的爱情。“她的生命烧到电火一样的白热,也有它一样地短促。情感、郁热、激情集成一朵艳丽的火花。当火星也消灭时,她的生机也顿时化为乌有。[5]310”然而她生命中所期待的男人却无法承担这样炽热而沉重的情感,这位为“真正活着”而苦斗一生的女子,最终在“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火焰中毁灭了。四、结语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蘩漪是一个追求个性独立、渴望爱情自由、但终究逃不过悲剧命运的女人。她在追求个性解放的过程中不断地突破自我,又在拼命的挣扎中耗尽了个人的生命,悲愤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走向了自我毁灭。她勇敢地向封建礼教抗争,向传统的道德观、爱情观、婚姻观发起了挑战,她的行为激发了人们对社会的重新认识。蘩漪的悲剧告诉我们:“我们唯一的悲哀是生活于愿望之中而没有希望。”这种愿望就是我们对自由、爱情和幸福的追求。在窒息人性的污浊环境中,她追求过、幸福过、悲伤过、失去过,她的勇气和牺牲精神是值得我们肯定和同情的。但我们应当看到,妇女的个性解放如果没有相应的经济力量作基础,仅停留在家庭幸福的范围,而没有将自身解放与社会解放联系起来,那么蘩漪所代表的女性无论怎样渴望与追求自由与爱情,最终都是悲惨的结局。